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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身形瘦削。

“謙之,你可莫要打趣我了,去年乃是有事在身,脫離不開。所以今兒是特地來向大夥兒請罪來了。”雲錦說罷卻是微微一揖。

“小弟,這位便是施青施大學士,表字謙之,謙之,這便是家弟。”雲錦轉向雲華言道。

“喲呵,你這家弟跟你可著實不像呀。我還是頭一回知道你有個弟弟呢。”施青單薄而無血色的唇張張合合,說的話卻是幾近不留情面。

“謙之,莫要為難小輩。”卻是施青近旁一位男子出聲言道,樣貌俊朗,不似一般文人的瘦弱體質,此時蹙起眉頭,語帶責備。

“何謂小輩?我不過年長幾歲罷了,何來的輩分計較?”施青一轉頭便是直接反駁,神情不耐。

“小弟,這位是公孫禪大學士,與施青卻是表兄弟。右邊那位卻是林長河大學士。”

雲華不由得又看了看那位男子,卻是雲錦口中的林長河大學士。雲華直覺此人非池中物。單看其眼神,便內涵頗豐。

此時卻是一陣喧鬧聲傳來。

眾人轉頭去看,卻是去年的金科狀元薛嵐。與一位面目平淡的高大男子並肩而行。

雲華卻並未更多去註意所謂的狀元。反而是那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引起了他的註意。男子能與狀元並肩而行,可見並不是護衛一類的角色。

而男子的一舉一動卻自帶氣勢。雖然不明顯。或許是男子故意隱藏。而雲華直覺他曾見到過這個身影。

但是面目卻是陌生至極的。這樣的樣貌丟在人堆便再難認出。

若是記憶沒有出錯,那麽此人樣貌與身影卻是一對矛盾。

貳拾柒:老者 (1015字)

或許是感受到雲華深入的打量,男子轉頭看向了視線來源。向著雲華的一眼,淩厲卻又迅疾。

雲華幾乎以為是他的錯覺。

很快,從莊園內處出來幾人。帶頭一位是須發全白,卻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。其後是一位蒙面少女和白衣少年。兩人攙扶著老者。

老者一出現,所有文人卻是一致彎腰揖禮,“見過竹老前輩。”

此人的影響力可見一斑。

老者撫了撫長須,眉目一彎,“各位久等了。請各位入席暢談。”說罷轉身,向室內而去了。

眾人跟隨其後,魚貫而入。

寬敞樸素的廳堂,容下這些文人還綽綽有餘。

老者一甩袖,便於中間的榻上坐下。少女和少年分坐一側,落後老者半位。各位文人便依次坐在下首處。

雲華坐下一擡首,發現對面卻是坐著那位神秘男子。男子面無表情,端正而坐。旁邊便是那位狀元。

狀元是位俊俏兒郎。大約十八九歲。正是恣意風流時。狀元卻似一直在註意身側的男子。

雲華收回視線。便聽老者言,“今兒又是相聚一堂的日子。咱們文會開設至今恰逢第三十一載。過往我們皆是以詩文交流,老頭兒我現今卻是想另開形式。不知各位可有好的建議?”

話一落音,各位文人卻是面面相覷,大約是都未料到老者這一決定。

竟是施青先開的口,“竹老前輩,依晚輩之見,詩文交流乃是最優形式,何以另作改變?”卻是否決了老者的決定。

“謙之啊謙之,你這名兒可著實不符你這人兒,倒是愈發不把老頭兒放在眼裏了。若是子逸那小子在……”老者說著卻是硬生生頓住,神色一瞬間僵住了。

滿堂寂靜。連施青的神情亦似不自在。老者很快便又恢覆如初,“謙之莫要多言了,這文會可不能一直固守成規。不然,怕是要走下坡路啊。咱們洪噬能人輩出,新人一代更比一代,咱們文會也是時候該翻新一把了。”

話一說出,文人大都神色一變。欲言又止。

雲華卻是兀自思量,這子逸卻是何人?看來待有所空閑後,得向雲錦問上一番。

隨意一擡眼,便看到對面男子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擡。雲華一楞,隨即有人站起而言,“久仰竹老前輩大名,小子姓薛名嵐,表字如悟。”

老者一笑,“狀元郎好風姿啊。”

“小子不敢當。晚輩有一愚見,文會或可使用問答形式展開。”

老者撫了撫長須,“哦?何謂問答形式?”

雲華註意著對面男子。正此時,男子的食指微擡。

貳拾捌:男子 (1000字)

薛嵐緊接著答道,“一人提出問題,其餘人輪流做答。”

雲華眉頭微微蹙起。這是巧合還是有意而為?男子手一動,狀元便有所行動。這現象倒真是奇了。

“那問題又是何等問題呢?”老者繼續發問,可見卻是有所興趣了。

“可以是民生難題,可以是國政大事。我們身為洪噬國民,受洪噬庇佑才得以習得詩書,自當報之以國。”

話剛落音,老者便放聲大笑,好不痛快,“好!說得好!自當報之以國!”笑聲停落,“既如此,文會便采用狀元之見,就此開展下去罷。不知諸位可有意見?”

眾人便是有人想要發言,見得老者臉上喜色,只得罷了。

見眾人都吶吶無言,老者便道,“既如此,文會便開始罷。”又轉向薛嵐言道,“不如狀元先提出問題罷?”

“是。”薛嵐應道,卻是不動聲色去看旁側的男子。男子又是食指微擡。

雲華自始自終都在悄然註意兩人。男子的細微動作自是被他捕捉到了。擡眼想要看看男子臉上神色,卻看見了男子眼中的戲謔。

雲華一楞,心裏卻莫名有些惱意。感覺被戲耍了一般。

於是轉開眼去,不再理會。事實上,這兩人有何貓膩都與他無關。

雲華轉回心思,便聽薛嵐道,“不如今兒就先談談現今天下趨勢罷?洪噬該如何走下一步?”

文人們一聽,大都一楞。隨即低低的議論聲四起。

薛嵐坐下,一時廳堂皆是議論之聲。老者一手輕撫長須,面露深思之色。近旁的少女因蒙著白色輕紗,無法觀其神色。少年從始至終便毫無表情,此刻眼簾垂下,靜默無言。

大約一盞茶功夫後,有人率先而答,“如今天下三分,修武族勢大,洪噬應暫時休養生息,以圖後進。”

隨即就有人駁斥,“怕是休養生息之時,狼虎已出獠牙!”

先前發言之人怒道,“你!不知方兄有何高見?”不服之意盡顯。

“愚以為當拉攏矗戮國或是狩崛國,訂立友好盟約,共同對立另一國。”說完沾沾自喜之色隱約浮於面上。

“哼,方兄安的是何等心思?明知吾國乃是三國至強,受矗戮、狩崛兩國針對與挑釁,如何與他們訂立友好盟約?”

又有人出來做和事老,“兩位兄臺莫要激動。大家平心靜氣商量事情而已。”

上官俊坤慢條斯理言道,“如今三國鼎立,若是拉攏一國而孤立另一國,會使這種局面被打破,致使天下動亂。”

“那依上官兄之言,當如何?”

貳拾玖:自救 (1001字)

“發展商業以富民,鍛煉兵力以強國。”

老者一聽,又是放聲一笑,“俊坤果真是國之棟梁啊。”

有人聽老者誇讚上官俊坤,頓生嫉妒之心,“俊坤為官多年,自是有些許見地。不過愚以為商業乃國之末,發展此等賤業怎能富國?”

“李兄此言差矣。商者雖多為貪婪之輩,商業卻是富國之捷徑。”

廳堂一時熱鬧非凡。人人各抒己見,侃侃而談。除了雲家兄弟。

有人註意到了。卻是公然挑釁,“世人向來言道雲錦乃不世出之天才,乃洪噬第一公子。這兄弟血緣至親,想必雲家二公子也是才識過人,傑出之輩罷?”

雲華轉眼看去,說話者面白無須,眼神孤傲。他並不識此人。去看近旁的雲錦,卻是兀自端茶細品,似是未曾聽到那話。

雲華心中嘆了口氣。看來這位大哥是不打算伸出援手了。罷,自救吧。

“不知兄臺如何稱呼?”謙虛卻不卑微。

“吾乃王家子弟,王申已。”眼角眉梢皆是傲然。

雲華卻是無動於衷,只道,“王兄,在下失禮了。因著在下頭次參與此等盛會,如有冒犯,還望諸位多多包涵。”

“你如此言道,莫不是無話可答?”王申已綻出笑容,自得不饒人。

“若是諸位願聽在下一言,亦可談之一二。如是答得不好,還請諸位見諒。”雲華一拱手,端的是謙遜有禮。

倒是愈發襯得王申已自負其位,欺負新人了。卻偏偏還無自知,只斜眼看著雲華。“如此你便談談罷。”卻絲毫未有認真以待的模樣。只怕於他心中,雲華不過是草包一個。

“天下之勢,不外乎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。雖現如今三國鼎立,呈穩定之勢,不過只是暫時之象。”雲華說著,頓了一頓,四周卻是議論泛起。

“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……這話妙啊!觀之古今,確如此言!”有人如此言道,四周皆是附和之聲。

連老者都不禁多看了雲華兩眼。

雲華有些許無奈。來了此處,倒真是不得不借些他人智慧了。

王申已臉色有些難看,他未曾想到這不過十四五的少年,卻是一開篇便引發眾人興趣和關註。“哼,此等言語,何人不會?還請雲弟快快進入正題罷。”

老者聽聞此言,不著痕跡微微搖了搖頭。不成大器啊。

雲華接著緩緩言道,“廣納賢才能將,減稅興修以利民,與兩國友好往來,通商通文化,練兵練武,拉攏修武族。從古至今,皆是得民心者得天下。因而其中最重者,卻是民生。”

叁拾:滲透 (1017字)

此言一出。滿場靜默。眾人皆似有所思。

最後卻是上官俊坤出言道,“可否請雲弟細細闡述?”他一聽雲華之言,便是眼睛一亮,為官經年,也大概有些許想法,卻總是有所欠缺,不夠全面。

“自然可以。廣納賢才能將,可使洪噬文武俱進,國力漸增;減稅興修,使百姓生活轉好,百姓生活安樂,自然擁護為君者,他國百姓聽聞也自會向往;與兩國通商通文化,卻是進行經濟滲透與文化滲透,長此以往,使其餘兩國對吾國商品與文化形成依賴,且不知不覺;暗中鍛煉兵力,研發武器,保持備戰狀態,使吾國兵力不致怠懶;拉攏修武族必要且困難,修武族有武力至強之人,就像是超強戰隊,最好是拉攏並加以控制,若是任其發展,只怕不僅淩駕皇權,日後還會於國難中袖手旁觀。”雲華的語速不急不緩,娓娓道來,安定卻吸引人。

在座的人皆仔細傾聽,一時間除了雲華之聲,再無餘音。

待得雲華停下言語,眾人才開始悄聲議論。

竹老前輩聽畢朗聲一笑,絲毫不見老態,“這位小兄弟可真是了得!其餘不需多言,只這通商通文化一條,老頭子甘拜下風!”說完卻是鄭重一拱手。

雲華一楞,趕緊站起身,還了一禮,“老前輩可真是折煞晚輩了。晚輩不過是小兒妄談,遠遠不及前輩之才識。”

“唉,小兄弟,可莫要謙言。如今各國固守自封,可從未有人想過還可使此種方法,以圖國強。這滲透一詞,果真奇妙啊!”竹老說完又是撫掌一笑。

王申已的臉色亦是一片青黑,眼中火光灼灼,似要燒及雲華,“說來倒是輕巧,雲弟倒是說說,如何使兩國依賴吾國商品及文化?”

此話一出,眾人皆停下談論,一副傾耳相聽模樣。王申已見得此景,更是咬牙暗恨。本想打落雲華,卻反而讓他有了施展空間,怎一個後悔了得。本已有雲錦壓在頭上,不得出頭之日,誰料這弱齡少年,亦不是善茬!

“那在下便隨意舉例一談:洪噬國毛料皮料上佳且數多,在兩國卻屬稀有物品,先以較低價格售予兩國,兩國百姓必會熱衷購買。待得兩國習慣了吾國毛皮,必會源源不斷前來購買,此時再漸漸調高價格,我們便可形成壟斷之勢。向兩國銷售吾國文化典籍,將融入吾國觀念和思想的傳說與話本傳播至兩國,使文人周游他國講學,亦可使戲子前去兩國演出,都可使吾國文化得以滲透入他國。”

雖然雲華只是隨意舉例,但在場之人大都為聰透之人,舉一反三都不在話下。鼓掌之聲突兀響起,卻是雲錦帶頭鼓起了掌。隨即,一整片的掌聲響起。

叁拾壹:子逸 (1028字)

雲華卻無動於衷。他此刻的註意力都被對面的男子吸引而去。

並非男子的作為有多奇特。與之恰恰相反的是,男子並無多餘的表情,與周遭或鼓掌或激動或深思的人們格格不入。

但是,男子投射而來的眼神使得他深思。沒有過分的色彩,仿佛一切都沈澱下來。因而難以揣測。無端使人不敢輕易動彈。

無論是此人的眼神,還是身影,他都覺得似曾相識。只是不知,這人會否是那人?若是那人,又怎會出現在此處?畢竟千金之軀,坐不垂堂。

雲華收回視線,只見文人們現下或高聲爭執,或低聲而論。雲錦在一旁自顧酌飲,悠然靜默。

“大哥,小弟先前聽聞‘子逸’一名,卻是何人?”

雲錦放下杯盞,挑眉看向雲生,“小弟不知?”

雲華一聽得雲錦的反問,內心便感不妙,卻只得繼續,“小弟模糊中似有印象,卻已然記不大清了。”

“你不記得倒也是情理之中。而今世人只知鳳翔宮主人,卻不知主人表字了。”雲錦覆又拾杯而飲。

鳳翔宮主人?雲華此時才省起,鳳翔宮不就是洪噬男後薛意的居所麽?虧得先前還特地打探了些許宮內之人,也未曾想到去詢問這些人的表字。

不過這個漏洞也是難以避免。畢竟前世可不時興表字。子逸?看來這位男後倒是與這文會有些許淵源。指不定也該是這文會的常客?

雲華突覺眼前打下一片陰影,擡頭去看的同時,就聽到:“我早前便聽到消息,雲家有個不成器的庶子也來參加文會。如今看來,倒像是言不符實啊。不過小子,莫以為今日出了風頭便以為自個兒了不得。”

施青眼角吊起,俯視雲華,似是對雲華多有不滿。雲華正要開口,卻又聽,“施青!怎的總是如此無禮?雲弟,謙之並非有意出此惡言,而是慣來刀子嘴豆腐心,還請雲弟切莫放在心上。”

雲華聽得便覺著這位公孫禪大學士口才了得,刀子嘴豆腐心?說得倒似施青在關懷他。罷了,反正他向來脾氣好,就借坡下驢罷,“兩位大學士放心,小子雖無知不懂禮數,亦知曉施大學士乃是擔憂小子驕傲自滿,因而前來勸誡。小子必定銘記在心。”

施青本就白皙的面頰因著情緒微微發青,抖了抖唇,終是未發一言,甩袖而去了。公孫禪見得只急忙道,“二位多多包涵,在下先行離去。”

也等不及雲錦、雲華兩人表態,便追著施青遠去了。

雲華暗自搖頭,這對表兄弟倒是有些意思。不過那施青,怕是被他給氣著了。轉過眼神去看雲錦,仍舊兀自端坐,似乎適才之事對他沒有絲毫影響。

叁拾貳:君上 (1049字)

這雲錦究竟……。回想起方才施青之言,像是早有市井傳言他會來這文會。蹊蹺的是他從未聽到過這一消息。

沒道理外頭滿城風雨,裏頭一點動靜也未有聽聞。看來,是有人故意對他封鎖消息了。會是何人所為?雲錦?雲執?除了這二人,他不作它想。

這又是為何呢?雲華對於這一點卻是想不通了。照理說他是雲府之人,他們不是應該讓他做好萬全準備,以全雲府臉面麽?

又怎會讓他毫無準備便來了此處?若是他當真無知無能,豈不使丞相府蒙羞?

若說是雲錦為了打落他,以此擡高自己的話,雲生是不信的。依雲錦現如今在雲府、洪噬的地位,雲華拍馬亦趕不上。

“今日文會便行進至此,老頭子身子骨愈發不行了。若是諸位還未盡興,便請明日再次前來罷。”竹老前輩起身言畢,便在那白衣少年的攙扶下而去了。

眾人紛紛起身相送,“竹老前輩慢走。”

文人們三三兩兩地行出庭院,打算離去。

“小弟,回府罷。”

“是,大哥。”

雲華隨著雲錦走向庭院外停著的雲府馬車,不經意間便看到薛嵐與那名男子。卻是由男子先行上馬車。男子突然回頭一瞥,直直看向了雲華。

雲華未曾有所反應,男子的身形便已然隱入馬車之中。隨後才是薛嵐進入馬車。

馬車載著二人便離去了。

“君上,可曾有何人入了您的眼?”

“那雲家二子倒是不錯。”

“君上,那雲家二子不過稚齡,能說出此番話來,怕是有人於背後相授。”

“薛嵐,你便是放心罷,你之才能寡人自不會忘。”男子戲謔一笑。

“君上,臣下並無此意!”

“罷,待寡人考量一番,便自有定論了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男子再無他言。合眸養神。

薛嵐看著男子,吶吶無言,手下卻不自覺揪起一小塊綢緞,久久未放。

雲華回到府中,便與雲錦分道而行,回了邀華閣。剛踏入閣門,就見小桃小跑而來,在他耳邊輕聲道,“公子,雲生說是有事兒找您。”

自打小桃辦事愈來愈讓他放心之後,便讓小桃負責傳遞雲生那邊的消息。“現下他在何處?”

“小的讓他到後院等著。”

“我現下便過去罷,你去近旁守著。”

行至後院,便見一少年獨立於樹下。臉龐的輪廓已經愈發明顯,身量亦是拔高不少。已經脫離了原先孱弱瘦小的模樣。

“雲生。”雲華出言輕喚。

少年轉過頭來,雖然面上依舊毫無表情,卻不難察覺他眼中的光亮。

叁拾叁:學琴 (1247字)

雲華走近雲生,“怎麽了?是出了什麽事兒麽?”雲華走近才發覺,雲生竟已比他還高出一些了。雲生倒真真長得快。

“無事。”雲生搖搖頭。

雲華一笑,打趣道,“那莫不是想我了?”

雲生一語不發,一會兒後卻是微微點了點頭。又似是感到難為情,隨即便偏轉了頭,不去看雲華。

雲華不禁笑出聲,“你呀。”

雲生聽得笑聲回轉頭,似有些許委屈和惱怒,眼巴巴地看著雲華。雲華忍不住揉了揉雲生的頭,稍稍收斂笑意,“武術修習得如何了?”

雲生沒有回答,卻是伸出手來,拉開了寬大的袖子。只見少年的手臂上有一圖案,與刺青有些許相似。

卻是一只豹子。栩栩如生。

雲華試探著碰了碰,問道,“這是?”

雲生任由雲華動作,“我修煉出來的獸物。”

“這麽快?”雲華眼睛一亮,心裏有些欣喜,“到何等程度了?”

“還是初級。”

雲華點點頭,收回了手,“雲生,你可要切記,千萬莫要讓他人知曉。”

“好。

……

“公子,林先生正前往此處。”小桃俯首向躺在躺椅上的雲華言道。

雲華睜開雙眸,“知道了。”隨即起身整理衣襟,走向院門。

“林先生安好。”雲華微微俯身一揖,向林長河見禮。

雲華未曾料到,竟會如此之快便再次見到林長河。雖在文會上與之相見,但絕算不上相識。印象亦不深。

誰料一朝過後,卻成為了他的授琴先生。

先前雲執便曾提過,請一位先生教授他琴藝之事。最後卻是雲錦將此事攬去,將林長河請了來。

雲華無法得知雲錦究竟何意。便也不再理會。只認真學習便是。倒是心中總有不安。直覺風雨將來。

“坐罷。”林長河端坐在長椅上,輕撫琴弦,卻是暗沈滄桑之音。似是穿越遠古而來。

雲華在近旁坐下,“林先生,小子雖曾接觸過古琴,卻因懶怠而技藝漸疏,還請先生從始教來。”

事實上他何止技藝漸疏。分明是一竅不通。只盼不要露了陷才好。誰知這林長河會否將他學琴情況告知雲錦?

“媚上之術,何必精之?”林長河兀自撥弄琴弦,似是言語並非出自他口中。

雲華聽得卻是一楞。不過是學習琴藝,怎的與媚上之術掛上鉤了?“先生此言是何意?小子愚鈍,不明先生所言。”

“豎子學琴不過為了媚君,我此言可有差錯?”

雲華腦中一片混亂。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?

他從未想過媚君。他是個男人。就算這裏南風盛行,也不意味著他要去跟隨大流。他學琴不過是遵從雲執之意,怎得變成他學習媚上手段了?

莫說他與國君沒有交集,便是他有朝一日愛上國君,也不會成為此類角色。以色事君,安能得好?

“小子從未想過媚君之事。實是不知先生何出此言?”

“學琴罷。”林長河垂眸言道。自始至終,都未曾正眼瞧過雲華。

雲華本想追問下去,見得林長河如此,也只得按捺作罷。心卻已是懸著了。

叁拾肆:夏選 (1113字)

春日漸逝,洪噬是愈發悶熱起來。

雲華使人打造了一把折疊式的紙扇子,平日裏閑來無事便搖晃著扇風。這日傍晚,雲華便搬了張躺椅到樹下,閉目養神,手裏的扇子悠悠晃動。

說來雲華到這蕪沈大陸已是三月有餘了。說快不快,說慢不慢。只是不知何時才可脫離這雲丞相府。並非丞相府對他有過多苛待。

只是這方地終究不歸自己。他亦不喜歡受人所拘。

有時雲華亦是自問:何處才是歸處?卻得不到答案。他不過是個游魂,寄居在這身軀殼之中。或許他已然越來越融入“雲華”這一身份。只是,這片大陸終究沒有讓他留戀的人。亦沒有人會於夜黑之時點起燈火,等待他的歸來。

等待他。而不是“雲華”。

思緒卻中途被人打斷。“公子,大人請您過去。”阿義的聲音響於耳畔,雲華只得“啪”一聲收起折扇,睜開雙眸,“知道了。”

雲華一邊起身撫平衣裳,一邊尋思雲執意圖。雲執向來無事不尋他。即便暫時沒有表露目的,也只怕是撒網作鋪墊。

總而言之,必無好事。

雲華一路緩行至雲執的清風齋。雲忠守在房門前,見到雲華身影,道:“大人在房內等候。”

雲華點點頭,推開木門,便進了裏屋。

雲執坐在上首處,正端茶細品,“來了。坐罷。”

“是。”雲華溫和應了一聲,便坐到了下首處。也不急著詢問雲執之意。只安靜端坐。

大約一炷香功夫,廳堂的靜默才被打破,“可知為父喚你來所為何事?”雲執放下茶杯,雙手交叉環扣,眉眼依舊是慈和之色。

雲華低眉垂眼,只道,“雲華不知。”

“為父曾經可是不遺餘力地栽培你,只盼你能有所出息,光耀家族。雖後來對你有所冷落,也實是你讓為父冷了心。華兒會否怪責為父?”雲執嘆息而言,倒是端足了慈父姿態。

雲華擡起眼簾,溫聲言道,“父親大人,雲華如何能怪責父親呢?父親大人辛苦撫育孩兒長大,諄諄教誨,絕不敢忘。倒是雲華愚鈍無知,怕是讓父親傷心了罷。”神色自責且關切。

即是演戲,便做足戲份。倒是這老狐貍總對著他打親情牌,著實讓他有些倒胃口。

“華兒能這般想,為父是倍感欣慰啊。華兒懂事不少,長大了。”雲執輕撫手掌,感慨言道。

雲華輕微一笑,“只怕雲華不足之處甚多,還望父親大人多多教導才是。”

“這是自然。我們雲家絕無無用之人,華兒也當以光耀門楣為己任啊。”

“是。”雲華聽得這話,總覺得不妥,卻也只得如此應道。擡眼看向雲執,果見雲執眼中滿意之色一閃而逝。

接著便聽雲執道,“為父尋思著過些時日便是夏選,華兒年紀也恰好合適,不若便著手準備陪侍君側罷。”

叁拾伍:出路 (1108字)

“轟”地一聲。雲華心裏紛亂嘈雜。各種思緒爭先恐後湧入又消逝。只覺多日來的疑問和不安都得了解釋。

從仆人間私下的言論,到居所的布局,再到月前林長河的只言片語。

憶起初到蕪沈之時,幾個仆人在桃花林中的言談,裏頭含著的蛛絲馬跡。再想想邀華閣中艷麗的植物與布局。最後便是多日來試探林長河未果的所謂“媚上之術”。

原來。這便是等待著他的命運。

像個女人一般,被送入宮中,成為可有可無,毫無自由和尊嚴可言的貨物一般的存在。怎麽可以?怎麽可以!

憑的什麽要將自己放在如此位置,隨人拿捏?

雲華手腳已是冰涼一片。在這炎炎夏日中。

他擔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緒了。幸而。還有最後的理智。此刻與雲執硬碰硬必討不了好去。

用手不著痕跡地狠掐了一把自己,才得以控制住自己的語調,“父親大人,雲華無知無能,若是入宮陪侍君側,只怕惹怒皇家,恐為雲家帶來禍端啊!”

“這點你自是不必擔心。宮中有你嫡姐,可為你照拂一二。今後你們姐弟二人齊心協力,為雲家謀福,為父便也可放心了。”雲執悠悠言道。

“父親大人……”話未完,卻已被打斷,“為父有些倦了,華兒也早些回去歇息罷。”言畢已是邁步離去了。

絲毫不留餘地和機會。

早該料到。雲執這類子人,又怎會顧及他人想法與意願?雲執著他來,不過是告知他一聲,而非與他相商。雲執特地告知他一聲,還願意扮演慈父角色,可見還是給了他幾分顏面。他該高興?

雲華只得苦笑一聲。從雲執言語中不難明白這一決定由來已久。他雖至今未知原先的“雲華”因何被雲執冷待,又因何而落水,但亦可推知一二。

他在這雲丞相府待了數月,並不是白待的。

其一便是:原先的“雲華”糾纏雲錦,似是心生慕意。因著這份心思沒少胡來,從而禍及雲家。或許因此才使得雲執打算放棄他。畢竟如此一個無能又偏生沒有分寸之人,入宮只會為家族帶來禍患。

其二便是:原先的“雲華”還是個輕淺懦弱之人。在追逐雲錦無果之後,偏又得雲執冷落,便起了跳湖的念頭。至於這究竟是少年真心求死,還是借故邀寵,卻是不得而知了。

其三卻是後來的他,無意中影響了這一局面。

並且。哪怕這軀殼裏,換了靈魂,竟還是走上同一條道路。

雲華一路思緒紛飛,回到自己屋裏坐下,還覺得猶墜夢裏。倒了一杯冷茶給自己,猛一揚頭,皆灌入了喉中。

事已至此。還能如何?

冷茶入腸,意識才冷靜了些。

或許。入宮是另一條出路也不一定。畢竟有言道:置之死地而後生。誰又能篤定深宮之中未有生機?

叁拾陸:宮殿 (1041字)

夏選那日,無風有雲,炎熱氣悶。帶著風雨將至的征兆。洪噬夏季雨水豐沛,前些日子便下了好幾場瓢潑大雨。

這日倒是個晴天。只是這氣溫,著實讓人有些難受。

雲華乘著馬車一路前往洪噬皇城。旁側坐著小桃和小丹。雲執讓這兩人跟著他進宮。雲華不置可否,有些事即便是能有所置喙,亦不過是無關緊要。

於是便懶得計較。

馬車顛簸著駛入了皇城之中。走的是偏門洪燁門。忍耐著反胃感,雲華掀開布簾子,看到了那巍峨大氣的殿宇,還有一排排的青磚路面。

這是夢還是真實?以男兒身進了這深深宮闈之中。以如此尷尬難堪的身份。

雲華放下布簾子,卻見著小丹眼中的狂熱色彩。忍不住皺起眉頭,又去看小桃,便是連小桃,亦是雙眼放光,雖不似小丹,卻是向往和期待之色。

這吃人不吐骨頭,人命低賤的地兒,有何值得向往與期待?馬車行駛了長長一段青石板路後,停了下來。馬兒在原地踏步,發出聲響。

“公子,請下車罷。”府中仆人的聲音透過布簾子,傳了進來。

“知道了。”雲華深深呼吸,即便先前做了幾番心理建設,此刻終究是無法輕松下來。

下了馬車,便見到不遠處聚集成堆的少年少女。姹紫嫣紅,光彩照人。似是一道耀目的風景。

緩緩前行,便看到那一張張清秀的面頰,帶著或激動或緊張或害怕的神色。

真是作孽。如此多的花季孩子,要被送去給同一個人摧殘。

雲華不禁搖頭嘆息。卻未想如此都能惹來事端,“你為什麽搖頭嘆息?是不是認為我會落選?”咄咄逼人的姿態,卻也隱藏不了他的底氣不足。

雲華只得無奈道,“這位小兄弟莫要多想,在下不過嘆息己身罷了。”

少年狐疑地看著雲華,半晌才道,“也是,就你這副尊榮,可莫要嚇到國君才是!”說完便趾高氣昂走開了。

若是他能落選,倒真真合了他意了。雖然入宮或是一條出路,但是危險甚多。只怕未來得及出宮便命隕於此了。

只是,落選又談何容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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